黄金年代 Golden Age

他站在那里,神色飞扬。这个人的二十三岁,永不褪色的黄金年代。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命运未曾向他掉下来过。

用了小派老师的蛇蛇纹身梗,谢谢她如此天才而色情的设定。


  小心翼翼搀扶,忙中错手拍开台灯。男人少见会在外面会喝成这样,阿仁给他脱外衣,隔层衬衫碰到:这人身上很热。他喝醉后也不太闹,让抬手就抬手,像很容易摆弄的玩具一样,眼神迷蒙地望他。这人高眉骨下本就眼窝很深,眼尾弧度往下,眼白有些让泪水烧红了,一对眼睛就带着湿意软和地看人,星星点点的亮光,勾着人陪他到海面以下似的优柔。阿仁看他几秒,给他喂了点水,又凑近了去给他解领带,这人就以为他要吻他一样,乖乖仰起头来,阿仁忍无可忍叫他:“倪生。”

  阿孝这会儿倒是有应有答:“嗯?”软软一声,很带点儿鼻音的。

  他今天戴条青色领带,缠在衣领下面,离喉结几寸距离,一截暗绿的清香木似的。这人吐息热得不行,像是领带那端也缠着他似的,阿仁有些喘不上气,解开花了点时间,他又给他松开衣扣:“我去给你拿醒酒药。”正是要走,却被拽住。

  那双手攀着他胡乱摸了几下,阿仁觉得有些好笑的任他摸,自顾自低下头看他哥哥,他少有这样居高的视野可以堂而皇之观察这个人:他平时也喝,但喝不多,睡前助眠的半杯。但今天大概真的开心,酒宴上和人讲话都有些飞扬神色,不知不觉就喝了不少。酒量一般,但酒品还行。阿仁判断。男人看起来有点懵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他刚才讲了什么。一手拽着他衣服,头点在他胸口,鼻尖蹭着他似乎在嗅。应该是不能。阿仁想。

  男人摸他皮衣口袋,鼓鼓的一大团:“这是什么啊?”

  阿仁眨下眼,把口袋从他手里拽回,不太看得起一个醉鬼似的,随口就扯出个谎:“烟。”

  阿孝倒是执着地又去摸,摸到入口,从他皮衣口袋里掏出一二三四个……枇杷。

  阿仁看他神色,有些被这一手的黄枇杷搞得脑子转不太过来似的样子。阿仁忽地笑了,把水果从阿孝手里收走,从另个口袋里又摸出一二三四五个,都是从酒会上顺的,一并掏了放桌上:“待会给你放冰箱里,醒了再吃吧。”

  阿孝想了一下:“这时候怎么会有枇杷呢?”

  “是啊。”阿仁敷衍答他,起来四下看看,不知道醒酒药放书房哪里。

  这时候怎么会有枇杷呢?酒宴上这人在酒桌间来回,往果盘看了好几眼,大概心里就在想这个问题。

  那果盘里的枇杷像鹅黄的羊绒丝巾似的,个个毛绒鲜亮,上面没有一个黑点坏点。枇杷是春末夏初熟成的水果,按说这时候早就过季很久,就算有,也应该找不出这样颜色漂亮成明黄的。但阿仁又转念想想,那雕梁画栋、灯火通明的画舫,到底似座永不沉没的时间机器,人走进去也恐回到旧时,其实找到几只过了季节依旧鲜亮漂亮的枇杷又有什么稀奇的呢?

  阿仁早已搞清楚了,这种场合阿孝带他出来,没什么原因,就是喜欢身边有个漂亮马仔跟着。他跟在他大佬身后也没什么事要做,一边听人家讲倪先生怎样青年才俊,怎样年轻有为,一边就随手摸了两只枇杷来剥,剥得一手湿漉,自顾自地大嚼了一顿。阿仁尝完觉得很好,于是帮青年才俊和年轻有为各顺手牵羊了一口袋。而他大佬是那个斯文的,断不会在酒会上吃会弄脏手的东西,那会儿是一眼也没往他那里看。

  可这时,好似真的醉得冒泡了,这人在他身后喃喃问:“也不知道甜不甜?”

  回头去看,这人像从未吃过这样一种水果一般,真是有些好奇的神色。这事多么千载难逢。阿仁忽然打定了主意要逗他,舔下嘴唇,讲:“不知道呢。”

  阿孝顿了一下,讲:“我看到你吃了。”

  阿仁看着他,眼睛眨下,定定地笑了。他就知道。馋死了吧,阿仁心想:他不高兴我吃他吃不着。

  阿仁心情忽然很好,这人酒后没平时那样深不见底,很好懂,恐怕还很好骗。这会儿他也不急着把他按倒睡觉了,就大方承认:“我吃了。很甜的。”过了会儿,又从肚子里翻出了几个形容词,补充上去:“也有一点酸。但熟得刚好,很软。很好吃的。”

  阿孝听了倒没什么反应。

  他的心眼太坏了。话抛下去竟然先等了十好几秒,才问:“你想不想吃?”

  他哥哥这时就抬起脸来,眼睛很亮,但不知哪里来的定力,竟然没有回答。阿仁晓得这个人不太爱讲自己想要什么,但没想过他连酒后都很矜持。又或这人斯文表象下面,其实还是那一以贯之的困惑至傲慢:他不是本就应什么都有吗?

  阿仁等他半天,等不来一个‘想’,又琢磨自己这是在干嘛,为什么要为难他。于是侧过身去拿枇杷,三两下剥好,枇杷肉散着全然熟透的香气,他捧着递到这人嘴边,很轻地抵他嘴唇。这人喝得很醉,一时好似正邪都被模糊,阿仁的心情无限接近于照顾一个小鬼,他放任自己得意洋洋腹诽:我多疼你。

  而哥哥只是偏着头,就着他的手吃了两口,薄薄嘴唇上沾点汁水,阿仁手上转过一侧,他就又吃两口。阿仁立即被这种喂只有些懒的猫似的错觉搞得神魂颠倒,马上又给他剥了一个,阿孝在他手底下整个人顺从得不得了,低着眼睛的,又吃了一只,很新鲜的枇杷,汁水顺着要流到指根,这人湿漉漉的嘴唇就追下来亲他的手,伸着软软一截舌头往他指缝里塞。

  阿仁抽手回来,丢了果核又擦了手,这才堪堪刹车,叫停:“好了。”

  醉意叫他哥哥声音很软,阿孝很礼貌,没有纠缠:“谢谢你。”但也没有放过他,抱着他的腰要按他下来。

  阿仁看他嘴唇,带点水光,看起来很甜。他整颗心也忽然似那一捧枇杷般毛绒起来,但他到底是搞间谍任务起家,很谨慎的,他四处张望下:书房没有监控,窗帘拉得很紧,门呢?好像没锁。外面守夜的人很多,但没喊不会进来。他才琢磨了几秒钟,那人的嘴唇就贴了上来,软软的,很甜的枇杷味道。

  很简单的吻,但准头不太行,轻轻地贴在他嘴角,慢慢才挪过来。阿仁去舔他,一只手捧着哥哥的脸,很温柔地和他亲,好似一场酒后他成了哥哥一样,近乎包容地要阿孝舒服。男人也真是眯起眼睛,抬起点舌头给他吸,亲得水声湿黏黏的响,他有些喘,被亲舒服了就软软的哼,老二很快就硬起来,顶在阿仁的胯上。

  阿仁没有见他醉得这样历害过,眼神很乱,反应直白。那个有些不太清醒、很容易摆弄的样子,叫他的心一下很软。他脸也有点热,仍要很正经地和阿孝说:“就帮你一下。”

  阿孝的反应只是冲他眨下眼。但那真是很漂亮的一对眼睛,诗人似的安静。阿仁看了一眼,就不知怎么忘了把后半句讲下去:弄完就赶紧睡了,明天有的你忙呢。这计划从第一秒钟就出师不利。


  他把哥哥在沙发上放倒一点,隔着裤子帮他揉几下,就去解他皮带,这事他不是第一次做,简直有种叫人笑话的轻车熟路。男人腰腹在他手心底下平缓地起伏,没有很多紧张,很放松弟弟对他怎么样似的,这个人在性事中有种面对食欲一样的坦然,阿仁有点怕他这样,先紧张兮兮地叮嘱:“待会你别叫啊……外面可多人了。”他是破罐子破摔了没事,但总要保护一下大佬的清誉。

  好在还能和这人保持通讯,阿孝懒洋洋嗯一声:“知道了。”手就牵着他的要往下伸。阿仁就着他手拽低他西裤,这人严格,很爱漂亮,身材练得好看,衬衣西裤底下腰线明显。脐眼往下,小腹平坦,很热。再瘦一点都撑不起他漂亮衣装。阿仁吞下口水,手伸到底下帮他摸,眼睛一瞬不错地看男人左胯到腹股沟,连着要到大腿的那块皮肉,随着他动作,一条黑蛇的纹身,跌宕起伏。他分出手去摸,由尾及首,鳞片繁复,蛇身蜿蜒向下,尽头要到腿心,男人热乎乎的肉茎擦过他食指,也像蛇似的,不住地要塞进他手心。

  阿仁放任他操自己的手,眼睛几次往他腰腹去看,就在凸起一点的青筋附近,那蛇缠着藤曼往下,活了似的,他看了又看,忍了又忍,脸红红的,还是问:“你怎么会有纹身啊?”

  诚然这事他已问过一次。第一次看的时候他正趴在书桌底下要帮他哥哥舔,也是看了又看,想问又忍了。男人把阴茎塞进他嘴里,怕他抽筋似的揉他下巴。他第一次弄,吞得很累,哥哥一下下顶在他口腔很深地方,最后退出来射在他脸上,但他还是吃到一点。那味道很苦,阿仁忽然忍无可忍,问出同样问题。阿孝以为惹他生气,就低着眼睛讲抱歉,拿纸巾给他擦脸。

  但阿仁听不进别的话,近乎恼怒地想:谁会在这个位置纹身。他擦两下脸就气冲冲走了。

  之后阿仁每次看,每次都有点新的恼火,近似于想对这男的喊‘差不多得了’的心情,但一次没有说出来。手指摸上去,那条黑蛇早已平坦成他哥哥身体的部分,很热的一块皮肤,血管在底下鼓动。阿仁想不明白:明明是这么规矩的一个人,唯一一颗衣扣还是他帮他解开的。

  阿孝顺着他问题想了一下,竟然还回忆得起来:“……大学时候纹的。”

  阿仁在算他那时多大:“二十多岁的时候?”

  下身硬得厉害,阿孝还是陪他做了一下算术题:“二十三岁。”

  阿仁尝试想象了一下他哥哥的二十世代,却完全不能在脑中绘制出他的样子。他只少年时见过几次阿孝:那人一早就爱穿干净衬衣,很安静地站在远处,看一下他,又低下眼睛。是个有点闷的男生,阿仁几次凶他,他都没有讲话,眼尾弧度很缓,有些难过的神情。过得太久,连回忆都不再可靠,他总记得好像有天,阿孝把他从学校里偷了出来,请他吃红豆双皮奶。很甜。可后面却没有老师或母亲训斥他的印象,他就怀疑这记忆大概不太真实。

  而之后,那衬衣很白的印象出现断层。再然后,父亲死了,黑暗中朦胧一个靠在车边的侧影。他想起来总有些伤心。


  “那时候你怎么会想到要去纹身啊。”阿仁问。

  阿孝被他问得有点没耐心了,声音很闷:“就是想到了啊……”手上用了点力气把他搂下来,膝盖就探过去分他腿,动作里有种动物一样的直接。阿仁打了下他腿,不知怎么,脑中只纠结了一秒,就决定从帮一下变成了做一下。

  这个人喝了酒,嘴也不太严的,阿仁想着,给自己找了个怪义正言辞的借口:机会难得,他得好好搞点情报。他从沙发上滑下来去拿润滑剂,也只把阿孝放在那一会儿,回来时就看到这人脸上有点不高兴的意思。脾气挺大。阿仁啧了一声,哄着似的帮他揉几下,又亲他一口,亲得很响,心道也就我还惯着你。

  他扩张做得潦草,润滑液也抹了一把在哥哥的老二上,湿漉漉的,很滑,阿孝把他抱得很紧,肉贴着肉的,就把那根东西操进他身体。花点时间适应腹腔里古怪的满胀,阿仁抽了抽鼻子,凑前和哥哥接吻。

  嘴唇分开之后,哥哥和他说:“和同学一起去纹的。”声音很低,好似在讲前世的回忆一样。

  喔。所以还有其他人在。阿仁眨下眼睛,八卦又俗气地问:“女同学?”

  阿孝没去纠结他的重点。他像是一不小心碰了下雨后的树枝,很多年未曾想起过的回忆,在这一刻,全像雨滴似的,细细簌簌地向他掉下来。他没有准备,不太清楚要怎么办好:“室友。好多个人呢……那天喝得很醉。”于是只好讲给阿仁听。

  也像这样的一夜。他和几个室友买了酒,两瓶威士忌,和好多便宜的啤酒,不知道什么缘故,几个人在去寝室的路上就喝起来,回到寝室里没多久就弄得很醉。可醉了以后还不肯睡,几个人胡闹了很久,都有点疯的,就突发奇想要跑出去玩,他这个人,喝晕了就有点麻烦,那时也没有什么素质,大半夜砰砰敲陌生人的房门,要人家出来跟他下楼出去玩。阿仁听他讲,思绪也跟着飘走。十三年前,一个深夜。那年他哥哥还在外面读书呢,不知道是不是还穿很白的衬衫,熨得很直的西裤,整个人挺得像杆猎枪。阿仁的心也像是被哥哥敲响的门一样,忽然砰砰的跳起来。他才二十三岁啊。


  “……然后呢?”


  “然后就跑出来了。”很多事情阿孝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自己一直抓着个酒瓶子。天有点冷,他们闹一会儿就要喝几口,很快就把瓶子喝空了,但他不知怎么,一直抓着不放。好记得那一晚上他还穿对白球鞋,被傻乎乎的室友踩了两个灰印子,但醉里还是觉得比月亮白。

  阿仁轻轻地扣他的手,痴痴地听着,几乎有些忘记动作。而哥哥也好像那个夜晚一样,醉醺醺的,身上很热,搂着他,脸贴着脸,神色天真又情深,和他讲私房话一般喃喃。后来呢?阿仁问,明明没有喝酒,他身上却也像梅子熟成一样红。后来他们好像还在草坪上滚了两圈,因为之后酒瓶子就都不见了。

  但还好鞋还在。阿孝补充,鼻音有些重的。阿仁就笑了一下,和他蹭下鼻尖,半身相互嵌着,他很软地动作。阿孝觉得他身体里温暖,被泉水裹住似的柔情,他在很深的地方慢慢地顶。然后呢?那根东西几乎完全没入体内,阿仁被顶得很舒服,整个腿根都是麻的,他很小声地哼。然后就糊里糊涂跑去纹身了吗?

  还没有。之后路上有一个……电话亭。要投硬币才能打。还经常会吞人硬币,投了也没得打,很让人生气的。阿仁想:都过了这么久还恼呢。但那晚他室友身上带了好多零钱,他们就一个个去讲电话,有的打给朋友,有的打给女朋友。那你呢?阿仁问。他脑中的图景越来越清晰:他二十多岁的哥哥,一个深夜,和好朋友们一起出来玩。路灯底下,一个小小的电话亭。是红颜色的听筒。扑通。 他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拨弄。扑通。 很晚了吧。扑通。 谁会接呢?扑通。 他的心跳得很快。你呢?你打给了谁?阿仁有些鼻酸,着急地问。阿孝眯起眼睛想了一下,慢吞吞讲:那个不能打越洋电话,我就没有打。

  这样啊。阿仁抱着哥哥,一颗鼓噪的心又慢慢地安静下来,他轻而又轻地吻一下哥哥的眼皮。而庞杂又皎洁的回忆前赴后继,纷至沓来,阿孝真的好像站在一枝震颤的树枝底下,回忆的雨珠打得他的眼皮一片冰凉。他忽然笑了:但我也有讲电话。那时也不知是谁,竟然还记得系主任的号码,几个男生一人拨一下数字,就打了过去。电话真的通了。阿孝就糊里糊涂被推上去和系主任聊了五分钟,颠三倒四地讲哪门科目的分数问题,傻兮兮地兜头挨了一顿骂。到现在讲起来都有点委屈的。阿仁觉得他又可怜又好笑,很爱惜地摸摸他脸。这一刻他真的爱他。他问他,你那时候成绩很不好吗?

  阿孝眨眨眼睛,好像从来没有人问过他这件事,这是第一名才会问的问题。他费劲地想了想,在外边读书那阵,他不是那种很规矩的学生,懒洋洋的,上课会迟到,考试考个中间就好,上课出勤最多百分之八十。那边华人很少,但他和人玩在一起,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他唱歌不行,但学会一点跳舞,还在那边学会开车和德州扑克。他很会算计,打得一手好牌。那时他没有想过成绩的事,因为读完那几年,怎样都是回香港。他没有太多时间的。他很早就知道,一个人只有一种命运。

  你二十岁就知道这件事了吗?阿仁没有问出口。他被一个二十多岁的哥哥的形象吸引,旧日的回忆仿若一艘巨大的船,将哥哥和他飘摇地载远,进入更加渺茫的世界:他学生时代的哥哥,会跳一点舞,有身去舞会才穿的西装,浅色柞绸,很漂亮的。但大多数时候他就和其他男孩儿混在一起玩。很胡闹,也有点傻,但打牌厉害。很喜欢笑。他有几件其他男孩儿的那种卫衣,但很少穿,因为一长一短两根帽绳老是拽不齐,上课时就穿件灰白格子毛衣背心,里边儿会塞件衬衫那种。整洁,干净。谁也看不出他底下的衬衫有多皱。天冷了就在一层层加外套。他从香港带过来的西裤只熨过几次,底下整天穿条牛仔裤,蓝白水洗,很动人的颜色。他站在那里,神色飞扬。这个人的二十三岁,永不褪色的黄金年代。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命运未曾向他掉下来过。


  而一九九七年的哥哥被阿仁捧着脸吻唇,很热,额贴着额,比情人更近一寸血肉,比挚爱还深一层怜惜。之后呢?也似被酒神迷惑了心智一般迷蒙,阿仁喃喃要问。之后就看到有纹身店,门灯暗暗的,不知道为什么那会儿竟然还营业。他们几个人像抢劫一样挤进去,一边傻笑着一边讲说要纹当时情人的名字,人家看他们都是醉的还是学生,就不肯。他就问真的不行吗?对方不知怎么就又肯了,但纹名字不行,太傻了。他就随便挑了一个。

  阿仁摸摸他腰腹,顺着那条蜿蜒的蛇下来,是两人紧紧相交的下体,那条黑蛇就在男人深红的阴茎旁边盘桓,和私处的毛发一起也被淫水打得湿透。他和哥哥缠得很紧,上往下看,那蛇几乎没入他的腿心底下,像是也随着哥哥的动作操进他的身体,一下下往他肚子里酸软的地方顶弄。他一下把哥哥夹得很紧,翘在肚皮前面的阴茎被操得吐出清液,哥哥把那根东西按在自己肚皮上,擦着腰腹间窄窄的一条线去蹭,那根肉茎上的血管和他贴着肉地磨过,湿漉漉的水痕抹开一片,好似阿仁也操他到了那么深一样。

  那纹哪里呢?人家纹身师就问。他那会儿醉得不轻,想了又想,讲:毕业我还得回香港,不能让家里人看到呢。那份语气太乖了,纹身师快被他笑死,就摸摸他腰说那这里吧,准保你爸看不见。

  阿仁听了也在笑,他和哥哥胸腔几乎贴在一起,笑意也闷闷地传到了哥哥那里。有点痒。哥哥也开始笑。两个人傻兮兮地笑了好一阵。那时阿孝真穿条牛仔裤,裤腰很宽,没系皮带。他又往下拽了一点,指着腰腹下面快到大腿的那一片,讲:这里吧。而人家讲:这里皮很薄,又连着大腿根,会很痛。

  那会儿他二十三四,很漂亮的一个男生。眼睛很亮,闪着水光的,一定和这时一样,他问:真的很痛吗?纹身师讲是。阿孝就说:那就让我很痛吧。阿仁碰他纹身:蜿蜒流动的线条比命运还复杂的蔓延交错,不到两指节宽的黑蛇,一针一针地吞入哥哥的身体。他是很能忍痛的人,他像接受人生里的欢愉一样接纳了这苦痛。他甚至失去意识地睡了一会儿,醒来时那条水墨的蛇已经永远地留在了他身上。真的很痛。他醒来拽开裤子,有点震惊,也有点傻掉,黑蛇蜿蜒的路上皮肉全都浮起来一点,腰下面红红的一大片。身边跟着一块儿来的狐朋狗友也纹了些傻兮兮的东西,东倒西歪地就凑过来看他纹了什么,他就有点无语地拽低裤腰给大家看,蛇头尖锐竖瞳,很冷地朝向阴茎的位置。

  阿仁很痴地看着两人交叠的下身,自己屁股底下的肉穴被操开,男人深红的阴茎一下一下顶进来,他伸手去摸,交合处被打出一点白沫,他沾得满手是水。那条蛇和肉茎一起隐没在他濡湿的腿心,他像要被双龙一样不停紧缩下身,他肚子里很满,被戳弄得厉害,自己那根阴茎不知什么时候浇得自己稠白湿透,哥哥顶在他泛酸发软的地方。过一阵,那蛇只剩截尖尾还在他视野里摇曳,甬道里很麻,几乎再没力气去夹,男人射在他腹腔深处,一股一股,肉贴着肉,他能感觉得到哥哥怎样射满他的肚子。

  之后呢?他被捣得后脑麻了一片,面前尽是白昼,几乎无法思考任何事。可阿仁还要问,声音接近呢喃:之后呢?故事怎么能就这样结束,那黄金一样时间,就应似不会枯竭的河流一样永恒。男人和他贴着脸,眼前世界也是月白,他站在时间的那边,四下看看,茫然无措:是啊,之后呢?


  之后的一个春夏,五月份,他回香港参加姐姐婚礼。

  到机场落地,他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家,打车到旧址,下车,很傻眼,才想起来早已搬家好多年。只好凭不可靠记忆走回去,费劲看蓝白路牌认方向,他有点郁闷,没道理在自家地头还找不到路的,但他就是迷迷糊糊走了半天,像走进时间背面的迷宫一样茫然。

  那一路上真的好晒,蝉鸣好响,道路两旁的树绿得他头晕眼花。可是,忽然,一只果子从天而降,打在他头上。他被打得好懵,抬头去看,惊觉香气溢满鼻端。那一路上尽是结满熟成枇杷的树,鲜亮毛绒的果实垂坠枝头,明黄颜色,连绵不绝。他好似走在了一条黄金的道路上,永恒的梦一般。他看不到尽头。



虽然没有明写,但本文背景很显然是1997年我哥顺利登基。回归宴乘兴大醉。在宝的故事里你一生的黄金年代,应如永恒的梦一般,没有尽头。

很显然这篇写的过程中有很多多余的感情。我写同人也是玩积木和拼图,缺的东西都想补上。写的时候想着东园载酒西园醉,摘尽枇杷一树金。希望也向读了这篇故事的你,传递了阿孝二十世代的恣意和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