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狗

《人民英雄》(1987)
劫犯笑起时俊朗温文,眼角折出几条纹路,左眉上方有道下凹痕迹,不知来历的旧伤。警察咬着甜腻点心,神思游荡。
本文属于 香港电影同人 系列:
  1. 没有男人的女人们
  2. 阳春白雪
  3. 衾翻红浪效绸缪
  4. 训狗 (本文)
  5.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6. 愿祝福至爱人无恙
  7. 醉梦昏不醒

  01

  “陈sir,自己揾位置坐低。”男人语气温和良善,仿佛下一句就是‘当回自己家’。

  一步步后退,小腿碰到折叠椅,年轻警官谨慎坐下,看对方迈向冰箱,他开口:“古向阳,你走不掉的。”声音绷紧像子弹。

  “我走去边啊,关心下你自己啦。”取出针筒吗啡,古向阳到他面前蹲下,警官自然送来迎面一踢,被他捉到脚踝剪开裤腿:“乖d,我同你睇下伤。”

  “你何必猫哭耗子装好心?”阿陈咬牙切齿。

  “装乜好心?我怕你年纪轻轻残废啊。”男人没在意他语气不善,手在他腿上抹掉血迹扎入针筒,平推入冰冷溶液:“你帮差佬手够衰,发起癫连自己人都打。还好没伤咗大动脉。”

  这事讲起来陈警官就恨恨,若没那个二五仔在后面放枪,他此刻也不至于被通缉犯劫回老巢,还被铐上手铐。古向阳大概读到他心事,开口安慰:“你唔使惊,过多几日我同我老友会合,自然放你走。”

  麻药还没发作,男人见血浸湿他白袜,又帮他脱鞋袜。年轻人倒没再踢他,放他膝上的脚用力,半身前倾过来作出副恳切劝解姿态,腕上手铐震出叮当响声:“警员失踪是好大单新闻来嘅,阿古,你宜家回头还来得及。”

  “回头坐几十年牢?陈sir的面子能帮我减刑到几多?”

  酒精洗过镊子,神色近似拆弹,古向阳向前探去正欲取他腿上子弹,忽然眼前一暗,警员用手臂作套要将他捞入臂弯锁他脖颈,古向阳手快拧他腿伤连人带椅掀翻,但为时已晚被他套住,警员死死搂他像搂住情人,惯性将两人带倒,米色瓷砖地上砸出闷闷重响。

  男人握银器的手下一刻便毫不迟疑砸他鼻梁,将圆框眼镜砸飞同时带出耳鸣和一柱鼻血,另一只手锁住他喉咙,挨到第三拳时警员先松开手,缺氧以至眼冒金星,耳膜鼓噪得叫他甚至听不清古向阳骂了他什么,他松了手但通缉犯未松开,伏在他身上锁喉动作持续且更紧像恶鬼索命,他发不出声响,连手铐碰撞声音渐渐微弱,濒死体验眩晕绵长,只觉生命如涟漪般正消散。

  古向阳松开了手的同时给了他一耳光。

  视觉与听觉模糊如同回到母胎,只觉被人揪着衣领从地上拎起,他昏沉地低下头等待更多暴行降落,却被按着坐回椅子。警员抬眼去望,模糊视野中有抹雨滴似的光亮,而后熄灭成了细小光点,鼻腔内湿漉而冰冷,暗色的血滴滴答答打湿衣领,他过了整支烟的时间才闻到烟味。耳鸣过后,室内安静,男人背对他站,身型高大,几乎遮住整扇窗户。他方才只是想搏一搏。

  知觉恢复,胆识消弭。察觉男人向他靠近,警员向椅背里瑟缩,沉重手臂抬起护头,姿态温驯安静,只差将自己缩成只寄居蟹。

  “还痛唔痛?”

  他迟滞一会儿才处理好信息,愣愣答:“痛。”

  小腿被晃了下。他才察觉男人重新又握住他腿,“问你腿痛唔痛啊。”

  大概吗啡发作,小腿此刻连触觉都消失彻底,阿陈摇摇头。古向阳将圆眼镜递给他,他也伸手去接,右边镜片碎掉一点,眼镜腿也歪掉很多,他默默无言地掰正,这时眼泪才淌下来。

  有知觉感到冰凉物体深入他腿上伤口搅动,带血的弹片片刻便被甩到地上,远远一看和他滴落在地的鼻血倒相衬。他戴上眼镜看地上弹片,心中将那二五仔同事又骂上两遍。古向阳拿止血带绑他腿,问他会不会太紧,警察点头又摇头,把腿放下才看见自己前脚掌已在对方膝上留下半个血印。阿陈静静坐着,仍是佝偻折叠形态。

  大概看他脸上乱七八糟,古向阳随手抽面纸要他擦脸,警员条件反射畏缩后退。男人于是叹息,似父也似兄长般温和无奈:“都话你乖d又唔听?搞得咁凄凉,我扶你去洗脸。”

  这不是他第一次栽在古向阳手里,电话通讯也好正面交锋也罢,数次交手已令年轻警官晓得他话语温和却从来都是命令。他没有与人商量的意愿,也无供人拒绝的余地,意见征询时口气仿佛民主,可他是民,古向阳是主。他已知他春风化雨是表象,底下仍是冷冰冰的疯子。洗手台前洗脸,镜中反射出身后男人在逐渐靠近,好像电影慢镜头也像一道黑洞洞的枪口,警员冰封住般不敢动弹,直到男人骨节沾了血的手来掰他脸,手指按他下眼睑又拨他眼皮,“眼睛没出血,还算好啦。”

  手在他脸上轻拍两下,好像那场袭击从未发生。

 

  02

  打完他的那晚古向阳做了炒蛋给他吃,他在后面洗生菜,要不是手铐浸在水里发出反光,他都觉得通缉犯和他是合租室友。古向阳对他怀柔外加无视,没多讲威胁与规矩,陈队却已明白靠这双烂腿他连上洗手间都要跳一分钟,没有一点可能抢到钥匙逃出生天,窗玻璃看起来倒是不堪一击,只是亏得劫犯选到十八层楼高,九命猫都未必有命下到一楼。

  饭后男人在他旁边安静读报,冲好的两杯茶水都还放在手边正热,两指夹住外牌香烟,警员觑他神情安宁,一步步挪蹭过去想开电视机,听到他笑声,以为是读到什么新闻,回头去看,漆黑眼睛在镜片后已转向他:“陈sir什么事都冲在最前,中了弹也要追来抓我,还以为陈sir有天大的胆,原来挨顿打也能学会听话。”

  “我哪里有胆?都系揾食当差嘛。”陈队亦晓得服软,看古向阳与白日里那暴戾恶鬼判若两人,他怕他是精神分裂,“阿古,我想睇下新闻。”

  古向阳丢遥控器给他,他又步步挪回座位,调到新闻,紧张听女主播讲二十分钟菜市场鸡毛蒜皮,而后挫败瘫倒,猜测大概张sir也觉警员失踪给他丢人,所以封锁消息。古向阳又在背后不咸不淡开口:“心思咁重,对伤口唔好。”又按两下遥控换到金曲频道,给他放黎明先生唱《危情追踪》。

  不知是否从劲歌中获得勇气,警员先打破沉默:“你点解要抢劫?”

  掸掉一点烟灰,劫犯把问题抛回:“你又点解要当差?”

  “读书时中意差人办案呢些嘢,就考到帮办咯。”

  “体能素质过得关?”劫犯越过报纸看他,衣服空荡,瘦长身材,露出的四肢都是薄薄皮肉裹着突出的骨,廿六年纪看起来像营养不良学生仔。

  警察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概并非第一次面对这问题:“体能差点,但我枪法好准嘅。”

  “当差佬唔怕乜?”

  “怕,刚入行那阵乜嘢都怕,怕车里有炸弹,怕杀人犯从我手里走咗,怕被人报复连累屋企人。但都做到今日晒,比开始镇定多了,就是没想到会有一日被拉咗当人质。”

  “当差都好辛苦,今次搞到你都负伤,”劫犯倒是真的露出同情神色:“我都几内疚嘅。”

  “怪我自己当衰咯。”年轻人叹口气,转至下一话题:“我今晚睡边度?”

  劫犯用下巴指指厅堂。此处是他安全屋,仅有一张餐桌与一张床垫,警员与劫犯自然只能同吃同睡,“你睡外边,起夜方便。”随即拍灭明亮灯管,仅留一盏小灯,警察规矩道谢,倒在床垫外侧卷过棉被,很快就不省人事。夜半察觉身侧有人躺下,除古向阳外无第二可能,警惕打消,再次入睡。

  凌晨时起夜,看见男人在旁边侧卧,似乎睡眠宁静。警察有一瞬起念,可动身刹那意识到麻药效果已过,疼痛剧烈可称上半身伤残,估计了与电话机距离,又估算下惊醒劫犯后的胜算,逃生欲望连同尿意一齐打消,不必现在逞英雄。他于是静躺听身侧人鼻息,想劫犯大概真的未将他放在眼里,同差人睡在一起,也能睡得平稳。晨昏交替,意识模糊,他觉得身旁盘踞蛰伏的是条恶龙。

 

  03

  白日里劫犯接到两通电话,一通响四声挂断,又一通则被劫犯接起,警员仔细记忆,怕是他们接头暗语。通话中古向阳颇犹豫地看他一眼,如看尚不能独自看家的幼犬,一支香烟在指间打转,正要向那头解释说不太方便,但年轻警察多精明,马上向劫犯示意表明忠心:“我唔会耍滑头嘅,你信我。”

  古向阳凝视他,香烟在下唇擦过两下,犬齿咬住,青年马上凑前给他点火,劫犯头偏过一点方便燃烟,向他虎视的眼漆黑阴沉,没有半点笑意。火光明明暗暗,警察觉得自己正被龙拆解食用,骨肉都被嚼碎吞吃,古向阳便这样看住他,猩红舌头将烟推至嘴角,向听筒那端传意:“五点半,记得备枪。”

  听筒放下,劫犯穿衣配枪,几分钟后从衣柜里抽出皮带,拖着椅子牵他到浴室里,阴沉神色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温和歉然:“出门办事,要请陈sir配合。我好快返嚟。”

  阿陈已做好心理准备,看对方用皮带将他手铐捆上生锈水管,留出富裕空间不至于阻碍血液流通。劫犯似乎捆完才想起什么,去厨房倒了半杯水慢慢喂给他喝,而后又给他上了一针镇痛,冰凉液体缓和在腿上啃食的细密痛意,他谢他时有九分真心,劫犯摇头,并不在乎。走前似对待宠物般随意拍拍他脸,咬着烟含混叫他乖一点,再无更多嘱咐。最后一个动作是摘掉警员的眼镜,折起放入休闲西装衣袋,皮鞋声渐远,随即门锁落下,一室清净。

  劫犯没封住他嘴,可能是料定他呼救不出结果,也可能仅仅是不打算这么做。古向阳最快也要六个小时回来,他晓得这样独处机会难得,很有可能是唯一逃生希望,没有坐以待毙的理由。阿陈先是拽拉手铐,水管虽然生锈但也不至于有多脆弱,抬高腿踢几脚,无果,又伏低身体向前啃咬那条棕红色皮带,咬半天咬到口干舌燥也只留下浅浅牙印和湿黏口水,他凝目去看徽标:金利来。喔,牌子货。

  六个钟头够干很多事,小型犬拆家通常也只要半小时,它们咬坏沙发,藏起拖鞋,与卫生纸卷缠斗并获胜,好多时候都不明白从哪里得来这么大能量,好像靠一口牙和响亮叫声就能翻天覆地。

  古向阳回来时安全屋已被淹了一半,他踩着水一步步寻到浴室,与被浑身湿透的年轻警察打上照面,对方看向他时惊恐仿佛看见断头台,头顶花洒还在无情向他浇下冷水,且经不懈斗争,那截生锈水管也开始松动,裂缝处源源不断喷水,肇事者仍被一根高档皮带捆在原地,浑身衣物湿透发皱,被水流夹击着浇了个无处可逃。

  见此情此景,古向阳下意识想摸烟,又想起袋里那包已抽完,两指相互摩挲一下,他预料到警察不会安分,却不料能造出这么大声势。把不听话的狗放在家里六个钟头,他应当要有准备是这种结果。

  他向前,警察后退,开口,声音抖得不知是冷还是怕:“阿古。”

  劫犯伸手关了花洒,又拆了皮带,像邀女伴跳舞般牵住他手,翻看冰凉细瘦手腕:“都青咗。”拇指按住他突出腕骨上挣扎撞出的青紫淤痕,揉碾两下,揉得发白又回青。

  阿陈察觉不出痛意,淋了几个钟头的冷水本已麻木,此刻却有寒颤从脊骨冲起。

  他唇齿打战:“阿古。”

  男人未作解释,翻了钥匙解他手铐,两日的负累解除,阿陈只觉得恐惧,无措站在水里,直到被古向阳丢了根拖把,他才回过神来,马上开始扫水拖地,抢救本就不多的家具。余光里紧张乱瞄,看见破裂水管浇出的水也弄湿对方半边西装,卷起的衣袖底下露出皮肤上半截青黑纹身,看古向阳转身去翻镜柜,找出卷防水胶带在水管裂缝上缠了七八圈,他晓得这样修补只能解一时之急,男人摘下那副黑框眼镜揉揉鼻梁,同样露出无奈头疼神色,方才或许只是恐惧对方劫匪身份,可警员此刻真的有了自己闯了祸的惶惶之感。

  等他把地拖好,已过半个钟头,中途因为浑身滴水还被劫犯丢了一身干燥衣服换好,搞完卫生天已彻底黑下来。劫犯在餐桌边坐着没有说话,年轻警察不清楚这是什么信号,战战兢兢放好拖把,决定先示好:“阿古,你食咗饭未?”

  古向阳像被他一句问话从出神状态拉回,竟笑了一下,把手边方形纸盒推给他,“买畀你食嘅。”

  阿陈迟疑着拆开系带,纸盒里没有人头或断手,只是庙街能买到的普通茶点,他吊起的心回落在地。看他神情过分小心,古向阳又笑一下,没有催促,低头安静看起刚带回来的报纸,神色平静以至温柔。劫犯笑起时俊朗温文,眼角折出几条纹路,左眉上方有道下凹痕迹,不知来历的旧伤。警察咬着甜腻点心,神思游荡。

  阿陈进重案组便跟他,以为自己已对劫犯生平与行为模式对了如指掌,如今想想,原来他只知他惯常使用大口径麦林枪,开枪时眼睛不眨,瞳仁与枪口同等漆黑。劫犯的大部分往事成谜,他知他有几个假名,做过几桩大案,可他是如何成为劫匪,有无后悔,他的半生究竟以怎样方式度过?母亲逝世那年,他有无返回香港?他一无所知。

  同一屋檐,劫犯与寻常男人无异。看报时吸烟,饮用寡淡茶水,厨房里两罐啤酒放到积灰,沐浴露与牙膏都是开架品牌,衣柜构成说是中学教师也未尝不可,读报时红笔偶有圈出一块,警察晓得他圈出的是讣告:旧友还是同行?神情上无从解读。

  警察咽下最后一块点心,劫犯摘下眼镜。警察起身去厨房喝水,也给劫犯倒一杯。

  回来时看见男人手里拿着条棕红色皮带,被他咬出牙印的金利来。

  浑身霜冻,警察想逃。

  “我都想唔明,”古向阳先开口,手指抚过腰带皮面上被咬出的浅坑:“我信你,你点解唔信我?”灯光下他偏过头,眼睫被照亮成金棕浅色,目光是极困惑不解,一眼望去,好像被人辜负。

  桌面被敲两下,年轻警察愣了会儿才把手中玻璃水杯放到他手边,晃荡水面氤氲出白汽,他下意识站直。男人似乎未注意他,仍在自语:“我都话过几日放你走,也说了要你乖啲,陈sir是哪里听唔明?”

  他神情惘然,若有所思,像是真的等他给他一个答案。阿陈喉咙发紧,张口抽入一点冰冷空气,半天只吐出一句不太连贯的道歉:他都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事情道歉,为淹了他的屋子,为他是差人他必须要逃,还是为他辜负一个劫犯的相信?

 

  古向阳抬起头望他,仿佛刚回过神似的,终于注意到他在那里:“跪低。”

  

  04

  他伏身跪低。

  这一动作对警员而言不陌生,与亡命之徒对峙,温驯跪地是他向对方施以安抚的手段,通常还要将手中枪推远,以降低威胁。所以他不会只带一支枪。

  只是现在他两手空空,后腰也无第二支配枪,更如断了腿的羔羊般无任何威胁,亡命之徒折起的皮带抽到他脸上,第一下像玩闹,第二下划得空气呼啸,他尝到嘴里血腥,男人伸手捞过他脸,等他从火辣痛意中缓过神智,睁眼,冰凉皮革贴上来,他觉得凉意镇痛,无意识凑脸贴近。劫犯像是被取悦,手指在他下巴安抚似的揉着,皮带第三下抽到脸上,年轻警察张开的口中猩红一片,抱着他手低声哀求,“阿古,你冷静啲,有话慢慢——”

  “陈sir信誓旦旦话我不会耍滑头,点解要出尔反尔?我咁信你,回来却睇水漫金山,我心中很难过。”

  他伸手捏他没多少肉却被抽到肿起的脸,脸颊肉在指腹下反常发热,阿陈含混向他保证余下几日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求你放过我。”眼中惊惧是真,喉间颤抖是真,可男人清楚差佬服软总是权宜,抹掉他唇角血迹,男人残忍笑笑:“陈sir在我这里都没信用了喔。”

  年轻警察被摔上床垫,拖着伤腿退到床头,退无可退,长裤被脱下时两条腿都在发抖,战栗几近抽筋。阿陈意识到某种逃无可逃的命运,但男人只是把他往墙上一推,托他窄胯摆成塌腰姿势,像打一个孩子般折起皮带抽他臀肉,抽打偶尔落到大腿。红痕一片,痛觉却并不凌厉,节奏甚至懒散,性器随抽打在腿间晃荡,在空气中被激得半勃。

  警察耻得耳红,劫犯却意兴阑珊,伸手握揉他腿肉,年轻人皮薄肉少,骨架硌人,皮带抽下去都闷闷无回弹手感。古向阳问他体能考试是否作弊,警员即刻回头,似受天大羞辱的怒视,而后在对视中又怯懦,缩颈,低声讲没有,他成绩正当,五公里跑也能排进班级廿九。

  喔。古向阳点头应他,诚实道:“看不出来。”抽打停下,皮带丢开,男人好奇他小腿伤势,伸手去扯,创口边缘因泡水而发白,外翻的肉红红粉粉,拇指去按,他痛得缩腿,伤口如多汁的果肉般按出鲜红的血,他痛得勃起的性器都软下,踢蹬的腿被压住,直到发出哭叫男人才松手,他痛得发疯,男人看他却淡漠。

  松开钳制任他僵直蜷缩喘息,古向阳从枕下摸出万宝路点上。片刻后抽泣声低弱,阿陈从手臂下露出一边眼睛,亮亮的还有泪花,烟灰掉在腹上,他轻轻缩紧肚皮。他终于习惯如影随形的疼痛。古向阳向他看去,阿陈第一次没有转开眼睛,手臂从脸上移开,露出另一只湿润眼睛,直直望进男人眼里,漆黑瞳孔上一星明亮光点,映出他的狼狈,映出他的眼睛。

  从男人拿起皮带时就抖个没完的腿忽然平静。男人冷淡目光像岩石上一滴冰冷的水,直直掉落打在他眉心,打得他神思霎时清明。

  他明白过来,他其实疯了。伸腿去蹭劫犯手臂,软软腿肚挤得变形,两手撑起自己,被剥下的止血带早已失踪,他蹭得男人满手是血。薄薄烟雾后男人没有表情,他伸手撸动自己性器,在对方注视中渐渐勃起,像场看客无动于衷的廉价情色演出,高潮即临,古向阳终于含口白烟伏身咬他肩颈,烟从唇齿溢出,犬牙刺破皮肉,夹烟的手裹上他阴茎,男人用虎口帮他纾解,烟灰抖落下来,他拱起半身想往古向阳手里送,又扭腰想要躲。浑身又痛又热,灰烬烫得他不舒服,最终精液喷湿香烟滤嘴,他解脱。

  古向阳把烟伸到他嘴边,给他抽完咸而苦的最后一口,丢掉,掌心重又覆向他半软的阴茎,残酷地抚慰着,阿陈向他摇头,不应期的失落与茫然被打断,他腿根发酸,被迫迎接不适快感,男人拇指按平他阴茎凸起血管,又顺上去揉捏囊袋,另一手抚摸他敏感腰胯,细致如情人。他不觉得自己能再勃起,但劫犯欺身吻他。舌头侵进软热口腔,懒懒地卷他的舌,烟味让他怀念那盒茶点的甜。

  第二次射精痛苦,他小腹紧缩到抽筋,腰却被劫犯的手握住不准动弹,他揉来捏去,似在新奇地衡量厚薄。

  当劫犯把手再度裹上他性器,警察只觉得恐怖想躲,眼发涩,鼻发酸,嘴里念念喃喃求饶。古向阳笑笑,低头吻他嘴角,哄他说他年轻后生,总是可以的。借精液润滑,劫犯在用指缝玩他软下的阴茎,阿陈开始觉得难过,身体疲软,想要休息。劫犯却不放过,精液黏满手心,他并不在乎,耐心折磨青年人腿间器官,等他再次兴奋,才牵过他手亲他,奖励似的,嘴唇贴着嘴唇。高潮来临时几乎射不出什么东西,他没有被人这样玩过,也未曾被人手牵着手亲吻。

  他以为酷刑结束,男人拥着他确有片刻温存,但似乎比起温存,他更想看他能否第四次射精。警察再年轻后生也开始牙酸腰酸,腿根直抖,被对方以男友似的体贴按揉。

  他被玩得太久,也射得太多,念头变得单纯而茫然,简直升起酸涩委屈,他觉得自己已认错且乖巧,不应遭此对待,结果古向阳从旧账翻起:“陈sir咬皮带时怎么没有想过叫停?”手指还在残忍地磨他尿道口,深红前端分泌出透明体液,他无法勃起,被玩得想要排尿,腿夹紧,眼失神,无法辨识下身的刺激究竟时哪种欲望。他只会摇头,难受又恐惧,想去挡他的手,古向阳大概看出什么,哄着把他抱到床边,把尿似的握住他疲软阴茎,很温柔地亲他耳朵,警察于是得到准许般放松身体,淅淅沥沥尿了一地。

  古向阳抽纸巾擦手,也替他潦草擦了下体。他尿完后意识极其清醒,却不记得那晚是如何收场,只知道自己盯住对方背影,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没有被逼上第四次高潮,只是因为他尿湿了男人的裤腿。

 

  05

  阿陈睡足二十四小时,被古向阳摇醒时窗外还是昏天暗地,以为才过半小时。他流血,射精,又泡过几小时冷水,病得顺理成章。醒来又吃到茶点,日历已翻过一页,才知古向阳出去过一趟。他吞服退烧和止痛,昏昏沉沉坐起,就算语气不那么客气,也被鼻音软化得没了气势:“我几时可以走?”

  “过几日。”劫犯无解释意愿。

  “两日还是三日?”

  古向阳奇怪地瞥他一眼。

  “你同你朋友到底几时会合?十天还是半年?大佬,绑架也要讲清楚晒。”警察萌生出勇敢,脑筋搭错线,语言逻辑烧毁,他一口气递进到最后一步:“你不如直接一枪打死我。”

  怀柔绥靖在他淹掉他屋时成过去式,半叠报纸闪电似的劈到他脸上,但还是谅他高烧病人头脑发昏,古向阳没多计较。报纸被警察接住,这下不痛,他目光落到报纸上的红圈,讣告里的人与劫犯同姓,他于是懂得。后半夜里灯熄灭,他自觉贴近劫犯。没有考虑差人同劫匪同床亲热是否道德,滚烫额头贴对方颈,相触肌肤热得发汗,劫犯觉得他今夜行事异常,只当他是潜意识嫌外侧床被弄脏,于是把人搂紧。

  白日醒来仍维持同样姿势。日光唤醒差人的道德,却没有唤醒劫犯的。后者醒来时觉得差人身体很热,适合温存,搂紧亲吻。差人挣扎两下,没有逃,被分开腿一下下指奸,他没经验,见劫犯闭目吻他身体吻得自然,于是松弛身体去信任,腰臀放松迎合他手把自己奸得湿软。察觉到他情意,男人放出性器在他臀缝摩擦,而后手指退出,摸索着把人往他性器上按,一手抚他僵直的背,哄他一点点含下。

  差人瞪视对方,劫犯仍是安然闭目,温吞亲他胸骨。等青年人终于适应了才慢慢操他,捏他还在发痛的臀肉,向上顶时并不留情。他到底本性暴戾,与差人又是露水,操他时并不太顾及他舒服,手在他腰上掐出指印,钳制着不给动弹,操得越来越重。阿陈眼前发黑,被牵着手去摸臀下二人连接处,摸得一手湿滑,他又不是女人,不知道怎么操出的水。

  他果真被拆解嚼碎,被吞食殆尽,旧伤尚未痊愈,又被劫犯捅穿。他咬在劫犯肩上,不知如何又被换了体位,犬只一般在他身下趴下伏低,发出幼犬似的哀鸣。劫犯吻他是即兴,咬他也是即兴,阳具在体内碾着,他已被折磨至无还手之力。男人肩宽,投下阴影将他笼络,让他有被大型野兽猎住的恐怖,也有就此不必再逃的安然。

  他被操得满眼是泪,古向阳仍温吞悠哉。某一时刻,发生停顿,他用鼻音去问,古向阳勾来床边外套,衣袋里摸出副眼镜交到他手里,镜框圆圆,很有傻气,是他那副。他攥在手里,攥得青筋暴起。

  “修好了。”劫犯说。

 

  06

  他醒来时人已退烧,腿伤换了新的纱布,大概被喂过止痛,他与浑身伤势有隔了层玻璃的疏离感。高烧退去,道德重新复位,他看劫犯像刚上班那阵看到上司,目光躲闪,比做贼心虚。整个晨间他只问了一句几时能走,劫犯回答不变:“等多一阵。”还低头看表,又抬头看他,像是颇苦恼如何安置多出的家具。警察知他作势,心里一阵恼火。

  古向阳大概已确认他被驯服,未把他放进眼里,不再用手铐锁他,还支使他去做饭。饭后靠在厨房台边看他洗碗,咬着烟含混又说有事要办,拍拍他脸漫不经心问他想吃什么。出门时大意得连枪也没带,“我很快回来。”警察习惯他不说目的,也习惯他无明确期限,便以为他真会很快回来。

  他几乎真的在屋内空等,直到看见电话线被剪,才意识到劫匪诈他。去点他手枪数目,又去看他弹匣,男人带走全部子弹,钱包与护照自然随身,他不知自己为何如此愚蠢,竟信他这样出去还会回来,冲去夺门,未被反锁,却有锁链似的障碍在外阻门。

  警察顾不上腿伤,一瘸一拐跑回室内想拿刀去劈,进了厨房却看见他洗净了正待沥干的碗碟,倒扣在不锈钢铁篮中,瓷白颜色,水珠缓慢下滴。

  他冷静下来,终于明白自己已被遗弃。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