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婚姻与其他无人生还的绝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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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颗饺子在锅里浮浮沉沉。爱德华多·萨维林想:马克·扎克伯格必须给他一个理由,一个在凌晨三点把他叫起来告诉他“我饿了”的理由,一个在他们都墨守不要再相互打扰这一潜规则的整整三年以后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理由。假如他的神要求他必须熬过那场背叛与劫难,那他就应该赋予他强大的意志,让他在面对马克·扎克伯格时能够说出“不”。
他出现得比苹果砸了牛顿还要让人猝不及防。现在,马克·扎克伯格坐在厨房外的餐桌边上,爱德华多不用回头就知道他坐在那里,就像一个纯粹坚定却又无比脆弱的真理一样:如此的可恨,如此的不可忽视。
他的姿态看起来很放松,但爱德华多知道那绝不是一个轻松的坐姿。他分寸得当地伸着腿,背部靠着椅背的面积极小,腰和屁股与椅背的距离堪称精准,他正以一种谈判家的姿势、外交官的仪态坐在他的餐桌旁,好似他等待的不是十三颗饺子,而是一场苦涩的博弈。
在数年的高曝光度的生活以后,马克·扎克伯格已然学会了如何展现出训练有素的完美。在注意到这一切以后,爱德华多向他的公关朋友有效而高妙的教育致以十万分敬意。他想:他曾经像条野狗,他拴不住他。但伟大的克里斯·休斯做到了。
敬克里斯,了不起的克里斯!爱德华多如此想着,不由地对着一锅饺子戏谑地挑眉。他想:敬时间!
爱德华多把饺子捞起放进盘里,他感觉到马克地视线正随着他的动作而慢慢移动,当他把饺子放在马克面前时,他还能感觉到那视线仍黏在他身上。
他有话想说,但爱德华多并不想听。而马克说:“别走。”
爱德华多迈开腿:“记得洗盘子。”
“你知道的。”马克语气里带着一种无所谓与坦然,他说:“你不在旁边我不想吃。”
爱德华多心想我管你他妈爱吃不吃。但他却还是站定了,马克的到来宣示一场不可避免的恶战,爱德华多打算先洗耳恭听一下他的前合伙人的高见。
“我们是相爱的。”马克慢条斯理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时隔数年,再一次听见这句诅咒,爱德华多只为此停顿了一秒钟,接着他以一种超然的冷静断言道:“你是个天杀的疯子。”
他拉开马克对面的椅子坐下,椅子与地面摩擦着发出一声难听的尖叫,或许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以一种几乎与马克·扎克伯格丝毫无差的坐姿坐着。
“我找到了一种让我们都趋于得救的方法,成本高昂,但很值得。”马克盯着他对面的萨维林,他看着面前的青年,亦凝视他的姓,他想:几乎从他们被冠以姓名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们背道而驰的结局。
“婚姻。”马克吐出一个冷漠的单词。
爱德华多丝毫未动。
“如果你无法理解,我可以从头推导。这也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之一。”马克说道。他用他冰冷的蓝眼睛紧紧盯着爱德华多,他不会错失爱德华多任何一点细微的反应,而结论是,爱德华多依然不为所动。
爱德华多意识到,除了修炼出那种精准非人的完美以外,岁月还为马克徒增了无数巨大的、可怖的、自知的傲慢。
终于。爱德华多轻轻抬了抬下巴,用他更胜一筹的傲慢示意马克继续说。
放在过去,马克会为此感到不舒服,他会用他天然的讽刺艺术将其类比成奴隶主指使下人端上果盘,但现在,他的反击是慢慢将那盘饺子移到自己面前:
“首先,我们是相爱的。”
这是他一切推导的缘起,为了将这句诅咒永生永世刻在爱德华多·萨维林的记忆里,他残忍地将推导暂停在这句话的最后一个音节,接着,他开始沉默地吃起饺子。
爱德华多看着他慢吞吞地咬破一只饺子,思绪恍然回到了2004年的冬天。
在爱德华多·萨维林看来,假如当初那一纸合同没有做到让他们一刀两断,那最后的和解协议书也该做到了。爱德华多不否认这对他而言很艰难,但当他在纽约降落,他人生中许多庸常的、流俗的、珠光宝气的细节蜂拥而至,他忽然意识到人类对彼此的彬彬有礼又或者说是疏离冷漠才是一种常态,他与马克·扎克伯格之间那种饱含奉献、仇恨、占有与憎恶的感情不过是一种心灵上的病变。
他偶尔也会想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
或许这一切本就没有唯一的原点,它们在千丝万缕的细节中先后开始。好吧,爱德华多承认是他先开始的,毕竟马克长得实在太像每个人床头都会有的卷毛小熊了——爱上他实在太容易,不是吗?尤其是假如你的性嗜好也恰巧有点剑走偏锋的话。
爱德华多向来喜欢任性一点的,而马克恰好乖张、傲慢、冷感。在带了诸多不那么亲人的特质以后,他又偏偏看起来那么脆弱。对,就是脆弱,任他这种脆弱是真情流露也好,是故意伪装也罢,爱德华多就是对此无比迷恋,他第一眼看见他时就想吻他的小腿。他对此有一千万种幻想,每一个都很糟糕。
这无关乎爱情,只是恰巧他有点符合他的性癖。因此得知马克与艾丽卡·奥尔布莱特交往以后,他只觉得有些可惜:噢。她不会知道他有多好的。
他的迷人之处与那些牛仔或运动员截然不同,智性恋?那的确很迷人,但如果只知道他有一颗很性感的大脑的话,女孩们,这还是有一些浪费了。
马克·扎克伯格的每一寸都很漂亮。他简直是个为他的性癖量身打造的机器人。他想操他身体的每一处。包括他那双对此一无所知的、卑鄙地无辜着的蓝眼睛。
但他也想保护他。马克·扎克伯格的迷人之处就高妙在这里,一边让人想把他操碎,一边又让人想把他拢在心口,他永远能在最危险的时候把自己置于最安全的境地——爱德华多无法克制自己那愚不可及的保护欲,但这保护欲与占有欲、控制欲、破坏欲毫不相悖,安然共处。这有点过激,但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来自马克那刻薄双唇之间的每一句‘华多’都不无辜,说真的,他在柯克兰的第一次留宿甚至是马克提出来的:
“你可以在这里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头也没回,但这也的确不过是一个稀疏平常的邀请,“如果你觉得回去的夜路太冷的话。”他补充。
那天温度其实不算太低,所以等爱德华多解开衣服躺下时,他想或许是因为马克体温偏高,所以在他眼里其他的人总是显得那么怕冷。似乎这也能够解释为什么有时马克会走着走着突然在自己手心哈一口气,然后攥一下他的手,接着他们会继续走。
谁也没有试图谈过这突然的举动。爱德华多相信小机器人自有一套运行法则,马克会有他这么做的逻辑的,在某个不可预测的时刻马克会若无其事的揭露他这么做的充分理由,用他纯情天真的语调检举着爱德华多的下流幻想,但也有很大概率他一生都无法知晓马克这么做的原因——
但事实是爱德华多永远会在心里嘲弄:直男有时确实是他妈的很可笑。
他想操他。但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同情心过剩且偏爱脸色苍白生活不能自理的男孩,除了克里斯·休斯。
“你是在练习怎么当天使投资人吗?”有一次克里斯小心翼翼地和他开了个玩笑:“如果是的话,你得对你的投资对象再坏一点,天使投资人应该是这样的。”
爱德华多猜测他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大概是因为自己无意间误伤了他——马克·扎克伯格的舍友,男同性恋者,体贴周全又会照顾人、完完全全是马克会需要的那种类型,这几个特质足以让爱德华多下意识提高警戒。噢,也许他在无意识中产生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嫉妒?或者是敌意?
总而言之,给马克购买维持生命体征必备的补给这一重任在悄然间完成了诡秘的、心照不宣的交接,这一权力从克里斯肩上转移到了爱德华多手里。很多次在他把手放在马克头上、肩上或是腿上时,他能感觉到克里斯惊恐的瞥视,爱德华多甚至还捕捉到了几次克里斯对马克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那视线几乎都要化身成声带振动:兄弟,保护好屁股。爱德华多为此啼笑皆非。
他于是也会想,假如,假如他真的有机会操到马克的话,很难说他是否会真的去操——以他对马克的了解,他会接受这个被操的要求,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克·扎克伯格搜肠刮肚攒出了一点儿稀有的爱情,并把它毫无保留地献给了那个他决定要被他操的人。
假如真的能操到的话,爱德华多无法确定自己究竟是会选择动物般的欲望,还是去选择保护他那点儿可怜的纯情。
马克终于吃完了他的饺子。他慢条斯理地抽纸擦了擦嘴,爱德华多觉得这动作看起来莫名的熟悉。
“我们是相爱的。”马克第三遍说道这句话:“假如我们对此达成共识,那我就继续推演下去了。”
爱德华多冷漠地抬起眼皮,直直地盯了过去:“我不否认你爱我,但你怎么得出我爱你这个前提?”
“你怎么会不爱我?”马克显然对这个质问早有准备,他讥诮地看了回去:“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华多,你哪有那么多选择?”
诉讼、质证、相互指责,这些琐碎消磨着爱德华多记忆中的温情,他很少回忆,于是过去也变得有些模糊。但爱德华多记得他们是在冬天开始的,寒冷总是刺激着人们相拥相爱的欲望。
那个冬天他翻出了马克的旧随身听,然后几乎整个冬天都缩在柯克兰听他稀奇古怪的歌,借随身听里模糊的线索,他兀自模拟出了马克中学时代的孤单。他也花大量的时间阅读,有时觉得眼睛不行了就挪开视线去看马克在做什么。当你长久地观察一个人时,总会突然为他某些细微之处感到动情,某天中午马克坐着打了一个盹,爱德华多花了将近八分钟盯着他傻傻地微张着的嘴,接着马克忽然醒了,不知为何他的第一反应是转过头去看身后的爱德华多。
他们视线相撞。无言对视几秒后,马克又转过椅子继续对着电脑敲敲打打。那一霎那,爱德华多在心里为自己那一份难言的情动感到罪过,他不得不质疑自己是个可悲可鄙的疯子:他居然能为那短暂一眼中的漠然涌起那么多、那么多的冲动。
他那么瘦,性格和身材一样寡淡。看着马克脱下他宽大的卫衣时,爱德华多总会怀疑他瘪瘪的一层肚皮底下会不会缺了几个器官。他总是贪图方便,毫无防备地就在他面前把自己剥到只剩一条内裤,衣服四处乱丢,末了还要把一句“我去洗澡”也一起丢在地上——田螺姑娘或者爱德华多?总会有人帮他收拾到脏衣篮里的。那些时候,爱德华多看着他趿拉着拖鞋走到浴室的背影,总会琢磨自己究竟图什么。
是图他那久坐不中用的腰,图他那两条没几两肉的大腿,还是图他清汤寡水素豆腐般可怜的屁股?谁抱谁知道,这瘦瘦小小的、可悲的、连身衣服都不用换就能被误认成高中生的身材,手感真的不如那些漂亮的啦啦队队长。
他们有时候确实会有拥抱。爱德华多晚上总是冷,有时他醒来松开环着马克的手臂,也会觉得有些怔愣,半夜怎么会这么冷,他想,明明还没有下雪。“华多。”马克会哑着嗓音喊。他冷,于是爱德华多又抱了回去。
只是取暖,别无他想,马克甚至会大大方方地在他怀里解决晨勃。第一次发现马克明目张胆在他怀里自慰时,爱德华多猜疑他对从性器官中汲取快感并不怎么感兴趣,他背对着他,动静很小,手上的动作也不快,只是最后急促地抽了一口气。他像只小猫,连声音都没有,如果不是他的手还在睡裤里,爱德华多甚至会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
马克甚至没有抱半分偷偷摸摸的心思干这事。有那么一回——对,他们几乎整个冬天都睡在一起,所以这事儿确实发生了好几次——有那么一回马克是面对着他的,爱德华多没打算装睡,马克抬起眼皮子和他对视着抵达高潮,他的高潮来得很安静,爱德华多只能从他眼睫毛垂死挣扎般的颤动中判断一切发生了、一切结束了。
“纸巾。”他说。
纸巾被揉成一团丢到地上,马克坦然到让爱德华多自觉可悲,他解决完了甚至还能再睡个回笼觉——没有劳烦爱德华多帮他洗内裤简直是马克·扎克伯格残存的最后一点人性。
爱德华多猜测马克并不完全是直的,但他也清楚在派对的大多数时间马克都在盯着姑娘的腿发呆,那眼神像是想尝一口看看和他的扭扭糖是不是同一个味道。爱德华多时而觉得他是个卑鄙的、善于玩弄人心的婊子,时而又觉得他脆弱干净得不可思议,他得保护他别被如狼似虎的姑娘们操死。
在那些冬日的早晨,于爱德华多而言唯一有益的收获是论证了自己真的是个经得住考验的好绅士。
后来马萨诸塞州也终于下雪。那天夜里,爱德华多瞥见飘窗外大片大片的雪花忽然纷纷扬扬地落下,他打开窗,不由伸出一只手接了一片雪,他想再接多一点拿给马克看,于是冷冷的风就伺机灌进温暖的屋子里。马克缩了缩腿,等了一会儿还不见爱德华多关窗,他有点不高兴,于是拖长了声音催促他:华多。
这真的是很奇怪,爱德华多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像他钟爱的程序语言那样直言他的诉求,而总是只叫他一声华多,仿佛笃定自己能听懂背后的含义似的。但事实是,他确实能听懂。
大概是仍不见爱德华多反应。马克有些不耐烦,他头也不回地又叫了一声:华多。冷。
于是爱德华多关上了窗。他虚握着手心的一小捧雪给马克看,马克只觉得一团白色在自己眼前晃了一圈,他什么也没看清,爱德华多就已缩回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似乎终于意识到这个举动有多傻。
“没什么。”他说。
马克向他伸出了手,爱德华多把手里有点融化的雪放进他手心,他掌心的雪水滴在马克手上,又滴在地板上。好吧,下雪了。爱德华多想说,却被马克截断:
“下雪了。”马克说,他的语气仿佛没看窗外就得出这个结论是很大的成就。
他们共享了十几秒钟怪异的寂静,等那点雪终于化成水从他指缝间滴下,爱德华多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手,自己又倒回床上裹着被子继续看书。他翻了好几页书,又看了一会儿飘窗外的第一场雪,他的神思慢慢离开了书本,他飘忽地想着罗马,想着印度,想悉达多与他的一生的挚友乔文达,想他们最后包罗万象的一吻与世界圆融的因果,想到乔文达那个关于他的朋友在他怀中变成女人的诡丽梦境。他最后忽然想到今天马克冲他生了气,因为他和女孩聊电话的声音很吵。爱德华多很烦他突如其来的坏脾气,他没有道歉,也没有哄他。这让他今天都没睡上午觉。
一想到没睡午觉,爱德华多突然有些困了,他顺势放任自己打了会儿瞌睡,最后干脆捏着书睡着了。等他有些惺忪地反应过来时,马克已经跪在他身边,慢条斯理把他的书抽走拿开,他在床上低下头吻了他。
他们吻得不久,没用舌头。爱德华多觉得马克只是尝了尝他,对,直男在这些方面有时就是他妈的特别可笑。不过,好吧,他可以尝尝。爱德华多想。嘴唇分开后,爱德华多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唇上停了几秒,好一会儿马克才又一次低下头贴住了他的嘴唇。爱德华多仍然没有拒绝,但他的反应也不过只是抬起头微弱地迎了迎马克。
爱德华多有点搞不明白,他真的很困了,而且很茫然。这是一个计谋吗?先把他气到睡不成午觉,然后趁他晚上昏昏欲睡的时候偷袭他的邪恶计划?马克仍没有停手,他吻完以后伸出手把他搂在心口,爱德华多觉得他似乎只是想趁自己还困着,把他想做的事情都做完。
他知道马克有时候想抱他,他就是知道。马克有时不动声色地坐在电脑前,爱德华多仅凭他发梢的一点颤动就能破译他想拥抱的念头。
马克抱了他很久,拥抱很舒服,舒服到他眼睛都有点撑不开了,他有些想推开马克继续睡觉,但他感觉到马克还想再抱他一会儿,于是爱德华多又想:抱吧,我是很疼你的。
他不惊讶,也不作为。爱德华多想说:是的,你终于搜肠刮肚给我攒了一丁点儿爱情。但出于倦懒,他没有开口。
大概是不满意爱德华多就这么伏在他肩膀上打起瞌睡,马克又把他给摇醒了,爱德华多于是就有点烦了,因为马克的左手很冷,这只手刚刚握了雪。爱德华多撑开眼皮,语气里都有了指责:“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觉得我是爱你的。”马克丝毫不在意他的不耐烦,他说:“我们是相爱的。”
爱德华多闻言,一时间都有些乐了,他笑道:“你爱我可以理解,但我凭什么就是爱你的了?”
马克脸上闪过一瞬间空白,他沉默着,眉头皱起,像是从未想过爱德华多也许不爱他。他缄默的时间长到爱德华多都要后悔说出这句话。噢,这有点可怜了。就在他想往回找补时,马克忽然开口了:
“你怎么会不爱我?”他满脸困惑与不解:“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怎么可能不爱我?华多,你哪有那么多选择?”
马克歪着头。说出这句话时,他的脸上带着无辜与讥诮,像是孩童在开一个带刺而不自知的玩笑。
“也许曾经没有。但距离我上一次见你,”爱德华多把‘见’这个单词念得很轻,还留了一个意蕴极深的停顿,过了一会儿他才笑着继续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我爱死你这种自信和自恋了,马克,很性感。但事实上我正在约会中,如果不出意外,明年我就要结婚了。”
马克恨死他这种意有所指的含蓄,他完全可以把那个单词换成‘操’,但他偏不,并非因为修养,而是因为恶毒。他就是恶毒,他喜欢心照不宣的把戏,操你的爱德华多你就是个尖酸卑鄙的小人。
爱德华多同情地耸了耸肩:“我很抱歉你还爱我,而我没有继续爱你。”
“你不可能不爱我。”马克说:“爱我简直是你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事,这样把你说的有些可悲,华多,但这的确是事实。如果不是我定期会去检查你的确和其他人有足够频繁的邮件来往的话,我几乎要以为你除了我以外谁也不认识。”
爱德华多没有说话。他抓着马克卫衣的手忽然僵硬了。
“你有意识到你给我发的信息比给你的女朋友们发的要多几倍吗?”马克问道。
爱德华多下意识摇了摇头。
“三倍。指出这一点让你感到尴尬吗?华多,是你自己要问我的。”马克接着说:“我可以略去你的手在我身上停留的时间不计,但我很难无视你用CourseMatch查我课表的频率,你留下来的数据太多也太明显,我以为你爱我是我们俩公认的事实,我没有料到你自己并不知道——”
“似乎这也能说得通,不然你为什么要不停地交女朋友?”马克的声音低了一些,像是在自言自语:“我和艾丽卡交往时你显得很焦躁,但你前后交了四个男女朋友我也没说什么,我都想不明白你有什么立场生气?我以为你在尝试能不能爱别人,因为我就是这么做的。”
“我,”爱德华多感觉自己正在一幕荒唐的太空喜剧里,谈话的节奏完全被马克掌握住了,这让他有点无从下手。他决定先把自己的核心思想抛出来:“我不爱你,我只是想操你。”
说完这句话,爱德华多有生以来第一次意识到语言的边界竟是如此的开阔!没有客套礼貌的寒暄,没有拐弯抹角的暗示,他说这句话时,竟然由衷感受到了五千年前野人们在石头上刻下性器官图案时的那种赤裸裸的自由。
当然,一个现代人的修养也让他迅速为这句话感到了火辣辣的抱歉:“不,马克,我的意思是——”
然而马克显得更加困惑了,他用那种‘你在说什么呢’的眼神看着爱德华多:“克里斯又不会妨碍你操我,但你却对他充满敌意,因为你爱我,并怀疑我会爱上他。”
“你对我的爱使你贪婪,使你希望我也爱你,而不是爱克里斯。只有你对我的是爱时,克里斯才是一种威胁。如果你只是想操我,那我爱谁都不会妨碍你操我,你根本没必要生克里斯的气。爱是垄断的,但操不是,我被谁操都不妨碍你操我——”马克突然停顿了一下,他想到了些什么,于是严谨地问道:“难道你有处女情结吗?华多?”
爱德华多仍然处于一种高密度的混乱当中,他脑子里的电视频道不停切换,从“他黑了我的邮箱”切换到“无痕模式的CourseMatch竟是一场骗局”,再从“他和艾丽卡交往居然是为了确认自己能不能爱别人”切换到“而答案显然是不能,噢好甜蜜”,接着又从“操啊他发现我嫉妒克里斯了”切换到了“热情奔放的巴西人也会有处女情结吗”。
最后,他的电视终于卡死了,画面停留在最后一档节目上:“他好可爱,我好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