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组作业危机

这个故事尚未完成,且不再继续
爱德华多一直兢兢业业完成小组作业,而马克却在划水,而且试图胡乱加坏参数,把一切搞得一塌糊涂。接着,他们发现他们对“关系”的定义有所出入。

  他太傲慢,口出狂言。他还是个年轻的孩子。他需要一些教育。爱德华多·萨维林几次这么想到,在马克·扎克伯格谈论乒乓球室的时候,在他口不择言地攻击温克沃斯的时候——他牙尖嘴利,为人刻薄,但不可否认他在攻击别人时最漂亮,他像一场击剑比赛,人们喜欢出剑刺中的刹那,爱德华多尤其。

  他总在思考究竟是把他拖进洗手间里往他苍白如纸的脸上扇几个耳光,还是把他压在肮脏的墙上干一炮。无论是哪个选择都会激怒他,使得同时做两件事困难无比,爱德华多很犹豫,这种犹豫一直持续到他们达成名义上和解那天。他们还是在质证室的洗手间里干了,是马克发出了邀请,因为他认为这个地点很有意义,并且他感到他们只有干了才能算真正的和解——这是一个很有见地的想法。爱德华多不得不这么想到,他的想法总是那么不俗。当爱德华多把那个耳光送在他脸上的时候,马克显然震惊了一下,他做出的反击是把被扇得发热的那半边脸贴到他的脸上,脸贴着脸,他对着他的耳朵问:消气了吗?

  很多事情都是有连贯性的。他们干了一回,就很难不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干第二回,一回生二回熟,在第三回的时候游戏已经变成回合制:爱德华多开始发出邀请。

  你和仇敌打过一炮才能知道这件事多么有吸引力,毕竟这世界上你很难再找到第二个这样的人,你可以和他相互指责,尽情对骂,并毫无内疚。爱德华多总是惊奇于马克·扎克伯格在性爱中迸发出的充满激情的吵架天赋,并且总在下一秒被他轻易点燃怒火,他们在决定上下以前甚至需要先在口舌上分出高低。

  爱德华多是自律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保持自觉,不把无关的情绪带到任何一种关系当中,哪怕是他和马克的关系——可接着某天他幡然醒悟,在他自觉当好炮友的时候,马克·扎克伯格丝毫没有领会到半分他的精神。他总是怒气冲冲地给他打电话,焦躁不安地走进他的房间,接着在他的床上留下充满工作压力的尖叫,以及过劳的呻吟。爱德华多有时不得不捂住他的嘴,他曾几千次咬牙切齿地说他叫得比火警还大声。做完这一切以后马克会掀开笔记本,噼里啪啦地回复一些蠢邮件。他是这么称呼它们的。

  他会睁着眼睛处理事情到凌晨三点,为此爱德华多几次想要发作,可接着,金融行业从业者的身份令他感到马克·扎克伯格是那么的精准高效,他如法炮制几次,感到在减压上确实颇有成效。马克很高兴他们在仇恨性爱上达成共识,工作压力使重新他们走在一起。

  他们开始对对方的日程表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毕竟要找一个两人都有空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简单,但那样的日子也不如他们想象中那么少。他们有很多时间可以一边打炮一边谩骂,偶尔马克也会和他说一些工作上的事,爱德华多给过他许多建议,和他们之间的亲吻一样,那些建议也都半长不短,绝不烦人。他们已经过了在广告问题上争论不休的年纪,时间似乎真的会改变一些事情,他们在床上的怒骂中窥见对方生活的一角,他们相信他们之间亲近如初,依然惺惺相惜。

  这是一种很稳固的关系,他们干净、安全,同时彼此了解并绝无期待。马克喜欢有始末的事物,他偶尔猜测这种关系会被如何打破,在他的预想中,打破它的东西不外乎那几样:一辆把他们撞得稀巴烂的大货车,一场把爱德华多卷走搅碎的飓风,以及爱德华多生命里突如其来的爱和人。

  马克认为他已做好应对这一切的准备,他立好了遗嘱,并督促爱德华多也立一份,同时在每一次约会前观察他的无名指,确定他没有定期给某个私生子或者别的什么人打一笔赡养费。这是他所做的全部了。

  但他显然忘了一些事情,当你决定和你的男朋友成为仇敌,成为仇敌后还要打炮,并且一打就是好几年以后,你应该明白并牢记这样一件事:你和他的体系的熵值已经大到了很多事情都无法预料的地步。

  所以问题就是这么突然出现的。

  在一天夜里的一次平平无奇的打炮中,爱德华多深深埋在他身体里,鼻尖上渗出汗水,身上也是。马克骑着他,他们很少采用这样的体位,因为他很懒,这说明他们依然是最传统的小组作业模式:总是一个人在干很多的活,另一个人在划水。在他们的小组里,总是爱德华多在干很多的活,马克在划水。

  马克向来是懒得动的那个。在他的统计里,每五天里只有一天他会主动做些什么不太一样的事情,比如说搞点新花样,比如说乖顺一些不那么骂骂咧咧,比如舔他,比如说骑上去。

  当问题出现时,他就是这样的姿态:大张着双腿,深深地坐下去,身体挺得像一把发红的弓。爱德华多握着他的腰,呼吸有些颤抖,仰着脸像是索吻,于是马克低下身吻他,他们相拥,面色潮红,相拥时爱德华多仍能感到马克的臀肉压着他,他吸了吸鼻子,给了他许多奖励性的吻。

  马克看着爱德华多,爱德华多在这时很是漂亮,嘴唇微微张开,湿润发红,他的眼睛也是湿润的,额发也是。在某一次坐起又坐下的间隙,马克顺理成章地问道:“舒服吗?”

  他看见爱德华多慢慢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巨大的困惑,巨大的茫然,巨大的不知所措。他抿起嘴,目光闪烁,耳朵变得也前所未有的红,好似为此感到难为情一样。他没有回答,就像这一问是马克众多咒骂中的一句,他用一次挺动蒙混了过去。马克绞着他,但直到他们大汗淋漓地结束这一炮时都没能松开他皱起的眉。

  后半夜里,爱德华多已经沉沉睡下,马克在黑暗中苦苦思索,大惑不解。

  他想:他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

  这个问题折磨着他,他连着约了爱德华多许多次,在接下来每一次性爱中都问出同样的问题,爱德华多几乎每次都露出差不多的神情,忙乱不已,只有一次他含混地点头说‘嗯’,语调中满是不安。这令马克几乎有些真的生气了,无关工作的那种生气,仅针对爱德华多的生气——这很严重,要知道他从不对爱德华多·萨维林本人生气,他只是冲他发火而已。

  最后那次他终于忍不住了,爱德华多背对着他睡着。马克很难用一个确切的词来指代爱德华多,他是他的合伙人,战略合作伙伴,是他的情人,男人,炮友。总之他在睡着时有一个很好看的背,马克向来对皮肉美貌视而不见,能看到这一点归功于他们睡觉时不拥抱。马克问过一次,爱德华多表示这是因为他抱起来很热。

  马克从此再也没有提过半个关于“拥抱”的事情。他遭到了严重的背叛,整个哈佛时代的他遭到了背叛:曾经他们就是一直抱着的,爱德华多可从没有说过这么荒谬的话。

  马克认为这脊背侧面印证了他们在性关系上只有不成文合约的事实,他们只会在对方的时间表里尽可能圈出更多的圈,然后把两张表合在一起,他们在两个圈交汇的地方见面,在第二天失散。他们没有事实婚姻,也不是合约情人,他们露水到了连对方如果有伴侣了该怎么办都没有讨论过的地步。

  但这里却又存在另一个事实:隔天爱德华多永远会围上围裙给他做早餐,这似乎又多少推翻了这种印证。

  他无法再忍受,夜半他腾地坐起,动静很大,他先观察了一下,爱德华多没有要醒的意思。他一下摁亮台灯,这使爱德华多的后背看起来更好看也更惹人生气了,这具健康、漂亮的身躯有时令他愤怒。马克愤怒地犹豫了一会儿,他先是轻推了一下爱德华多,后者没有反应。接着他喊了他一声:华多。

  爱德华多没有动。

  马克重重推了他一下。爱德华多发出极其迷茫的哼声,但他依然没有掀开他矜贵的眼皮,他很困也很累,因为他今天小组作业做得太多。

  马克握着他的一边肩膀摇了几下,他极礼貌地请求道:你能起来一下吗?我有件事想问你。

  台灯有些刺眼了,爱德华多把脸埋进枕头以遮住眼睛。他含混地说:问吧亲爱的。

  马克对他的漫不经心和轻浮有些生气,他连搡了几下爱德华多,不耐烦地催促着:“华多,起来。”

  他想了想后说道:“你必须得起来了。”

  “几点了?”爱德华多迷茫地应答着:“我可以请假吗?”

  “不可以。”马克摸着他的头发,冷冷地劝哄道:“我男朋友回来了,你得藏起来。快起来。”

  “好的。”爱德华多被他连连推搡的动作弄得很委屈,对不能请假也很委屈。他半推半就地就被推下了床,而且完全摸不着头脑。

  他坐在地上思考着应该藏在哪里,在估量着要不要躲在柜子后面的时候他幡然醒悟,但仍带着巨大的迷茫与无措,他问马克:“你的男朋友是谁?肖恩·帕克吗?”

  马克坐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向爱德华多的方向倾身,但坐姿不变,因为尽管哪怕是在划水,他也仍是对小组作业做出了一些贡献的。他贡献了一个屁股。

  他问:“为什么你看起来那么困惑?”

  “因为我真的很困惑。”爱德华多可以说是极其困惑,他甚至有些崩溃了,他问:“你在和他约会吗?他来了吗?你没有告诉我,但我每三个月就给你一次体检报告。这不公平,你让我焦虑了,真的是肖恩吗?”

  正是那三个月一次的体检报告令马克愤怒不已:他太健康了,健康得像金融人的耻辱。令马克不得不改一下自己体检报告的数值,他甚至开始吃水果了。

  “不是。谁也没有来。”马克简短地打断了他的焦虑,他问:“为什么我问你舒不舒服的时候,你看起来这么困惑?”

  “你把我叫起来就为了问这个?”爱德华多混乱地爬上床,他说:“你疯得有点不正常,Facebook出什么事了?”

  “别跑题。”马克又重复了一遍问题。

  爱德华多无语至极:“那是因为你之前从来没有问过我,我不应该困惑吗?你完全可以白天问我——”

  马克立即呆住了。

  说着说着爱德华多突然生气起来,怨念使他一个劲地往下说:“你根本不在乎我舒不舒服,你只想着怎么把自己操透,然后去上班,你问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什么恶作剧——说真的,这不是恶作剧吗?你搞得太突然了……我需要心理准备。”

  “我之前从来没有问过吗?”马克说。

  爱德华多把台灯关掉缩回床里,把一个怨气冲天的漂亮后背留给马克,他一边用力地闭上眼睛,一边用力地指责马克:“没错,不用想了,因为你是个自私自利的魔鬼,你的血统里绝对有这个。你在半夜三点把我叫醒就为了问这个,这已经足以证明在你的宇宙里太阳已经开始围着你转。接下来别再对我说任何一个字,去操你自己。”

  ‘你根本不在乎我舒不舒服’这句话彻底击中了马克,令他呆坐在原地,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真的不再说话,保持着一种异常的沉默。爱德华多躺着一动不动,内心无语至极,他们花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享受了一下令人不安的寂静,最终爱德华多忍无可忍,翻过身把旁边这个热热的人拖进被子里,他问:“为什么你总这么烦人?你这样真的吵到我了。”

  典型的爱德华多式的无理取闹。马克说:“你很迟钝。这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重大转折,但你却不深究它的意义。你在过一种不清醒的生活,却责怪我烦人。”

  爱德华多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他说:“别盯着我。”

  “那完全是出于鬼使神差,一种下意识,你难道不想知道是什么促使我问出这样一个我过去从不关心的问题吗?”马克自问自答:“是的,你不想知道。”

  次日爱德华多完全把这回事忘了,他变得不太把关于马克的事放在心上,这使他心宽,使他心情好。这天早上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喜滋滋地感到自己的形象状态已经到了不适合继续工作的地步,他决定慈悲地给自己放一个假。而马克在餐桌边坐着,依然保持着一种若有所思地神情,他看着爱德华多在料理台边的背影,那背影可是显而易见的开心,围裙把他的腰勾出相当之贤惠的线条,马克古怪地多瞧了那里几眼。

  这时他又开始纠结该给爱德华多一个怎样的头衔,他不是他的丈夫,也不是他的男友(在爱德华多把他的电脑举起时,马克确信他也顺便把这个头衔给摔碎了),但他却和他保持一种性方面的紧密联系。但如若说爱德华多是他的情人,炮友,这样又太粗浅,因为显然他们在精神上给予对方肉体关系不能给予的安慰,并且他们相互伤害起来的样子亲如一家人,以及,最重要的是,爱德华多永远风雨无阻地在第二天给他做早餐。据他了解,这也是爱德华多的母亲的习惯,这种符号上的呼应非常恐怖,马克希望不要只有他一个人发现了这个。

  最后马克决定循序渐进地提出他的思考与疑惑。在他的姘头端着两个盘子在餐桌边上坐下时,马克清了清嗓子。前者把咖啡推到他面前,便自顾自地开始看推送到他手机上的新闻,他早餐时间从不聊天。事实上他们除了做爱以外的时间里也不大聊天。

  “我想,量变导致质变,我们的生活已经出现不可逆的变化。”马克说。这个量指的是他们打炮的次数,马克希望他能懂。

  爱德华多皱起眉,他瞥一眼时钟才说道:“七点一刻,你不觉得对于开启现实生活而言有点太早了吗?我今天不工作,你可以给我发邮件。”

  马克被堵了一下,表情一时有些空白。爱德华多补充道:“简洁一点,谢谢。”马克明白过来,爱德华多心情好时是会比往常更加刻薄、更加缺乏耐心的,因为他要把好心情的时间留给自己。

  于是他把早餐吞进肚子,去公司的路上一直在思考该如何措辞出一封简洁的邮件,用来阐释他一夜的思考。

  最后,十一点二十五分,爱德华多躺在沙发上思考午饭吃什么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马克·扎克伯格的两封邮件。

  第一封说:“爱德华多,你对于我的推断是正确的。我几乎不关心任何人的想法,却开始关心你的感受。我对你的感情再一次产生质的变化,我无法判断它是不是变成了和上一次一样的东西(那个词令人尴尬)。我希望能和你面谈关于我们的关系的细节。”

  第二封只有一句话:“希望我回到家时你没有走。”

  傍晚马克回到家时,那栋房子如他所料,空无一人。这是他早就想过的局面,但他的心还是像被福克纳重新写过了一般,充满了寂寥的怅然。

  他在茶几上捡到一张字条,上面留着两行字:
_
  :(真抱歉,临时有事,下次见。三明治记得吃掉。

  PS:‘关系’这个词也令人感到尴尬。_

  便条的背面匆匆忙忙地被写下另一行字:另外,你说的那个词该不会是‘爱’吧?

  这是一张字条而非一封邮件,其中的蕴意马克竟然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爱德华多并不想继续跟他聊这件事,他留下的是一条无法被正式回复的信息。

  马克再次见到爱德华多是三个月后。这三个月里他们有许多个重叠的圈,但每一个都被爱德华多找各种理由逃掉了。他以那种一如既往的怒气冲冲走进了爱德华多的家门,开口第一句就是指责:“你在逃避。”

  爱德华多叠起双腿:“随你怎么说。”

  “我们的关系发生了改变,而你袖手旁观。”

  “我必再次指出:‘关系’这个字眼令人尴尬。”爱德华多说:“我们的‘这个东西’并没有发生改变。发生改变的只有你。”

  马克用那种忧郁的、愤怒的、受伤的眼神看着他。他被撇下了。

  “你的改变是你的问题,我只是想给你时间好好处理。”爱德华多说:“既然你远道而来,想做吗?”

  “你认为我们之间没有关系吗?”马克问:“你甚至不想提这个词。”

  爱德华多温情地安慰他:“别这么说,我们有深厚的床笫感情。”

  “你认为我们只有床笫感情?”

  爱德华多狠狠地挑起眉,仿佛这话犯了他什么大忌似的:“不然你还想有什么?我提醒你,你现在在谈一个很危险的话题,我不想聊这个。去房间?”

  马克再一次忽略了他的邀约,他不解地皱起眉:“我在邮件里写得很清楚了,你的字条也回复了我。还有爱啊?你不记得了吗?”

  爱德华多如临大敌般往沙发深处缩了一缩:“别谈这个。”

  “你不相信我爱你还是不希望我爱你?”马克向前一步:“我搞不明白。”

  “你真的爱我?”爱德华多瞪大了眼睛。

  “至少是一种很近似爱的东西……我开始关心你的感受了,”马克有些焦虑地踱步。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在床上宣泄过他的工作情绪,压力令他疲惫不堪:“而我从来不关心任何人。”

  爱德华多说:“我订婚了。”

  马克定在原地。

  那一刹那间冲上他面部的表情不是愤怒、不是惊讶,而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哺乳动物被瞄准时的惊慌。惊慌的纯粹无杂令他讶异,他不知道,那些而至深至冷的无助、悲伤与心碎还需要过一段时间才会涌现。

  爱德华多知道。他最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发生、运作与结束的:不会太久,再过几秒钟,他会开始愤怒……开始有破坏欲,破坏欲要掩饰一切脆弱,所以它必须强盛、必须激烈。此时他应该远离电脑、器械以及玻璃制品。

  “你居然真的爱我。”爱德华多骇然道。

  马克问:“你订婚了?”

  爱德华多焦虑不已:“你搞出来的参数令我们的床笫情谊弄得很复杂,我突然没有任何跟你上床的兴致了。”

  马克的声音破碎了:“是因为你订婚了吗?”

  “为什么跟你合伙干任何事都会搞砸?你为什么总做那些不好的事?”爱德华多也忍不住起身来回走动,像是想找只杯子、找瓶酒或者找个随便什么楼跳下去。

  “我的爱不能令你高兴了吗?”马克的心也破碎了。

  “我们搞砸了,你不记得了吗?搞砸了两次。”爱德华多充耳不闻他支离破碎的问题,如今他也濒临粉身碎骨之地:“Facebook,还有我们的关系——上一段关系。”

  “搞砸两次不代表会搞砸第三次,归纳法很愚蠢。”马克陷入了巨大的无助之中:“所以你订婚了吗?”

  “没有。但我希望我订婚了。”爱德华多焦虑地问:“如果你对我们的关系不满,你应该提出建议,而不是突然爱我,你把一切搞得很糟糕。”

  马克松了一口气。他说:“我提出建议了。我建议我们面谈细节,而你逃避了三个月。”

  “我们只是……我们只是炮友,”爱德华多焦虑地吐出这个词,这令他感到很不绅士,“我认为我没有责任处理这方面的问题。”

  安全降落令马克立即恢复了唇枪舌战的本领,他还恢复了镇定与体面。他优雅地说:“我们怎么会只是炮友呢?华多,你怎么会这么想?”

  爱德华多防备地看他一眼,无论人们怎么用语言与修辞粉饰他,如何关注他苍白的脸、蓝色的眼睛与那一头不可否认确实可爱的卷发,如何描绘他的鼻梁、阴影中的眼睛和他偶尔表露出的欺骗性的无辜,你都要知道、要防备:马克·扎克伯格的本质依然是一个男人,这说明了这辈子如果不对谁进行一点思想改造,他绝不善罢甘休。

  “容我指出,我们时常给予对方肉体关系不能给予的安慰。”他开始了。

  爱德华多反驳:“我们只是给予对方工作建议,你要上升到精神层次就有点自作多情了。”

  “有一次你抱着我哭了,”马克开始摆出细节。

  真他妈的恬不知耻的贱人,爱德华多心想。

  “我拥抱你,拍了你,你没有再哭了。”马克说。

  “那是因为你让我别哭了快点操,我立刻就没有哭的兴趣了,你没有给我安慰,只给了我毁灭性的无助——他妈的你确定我们要谈这个?”

  马克据理力争:“不可否认的是我帮你擦了眼泪。”

  爱德华多火冒三丈:“就是嫖娼都比你擦得温情!”

  “好的,好吧。谈下一个。”马克立即转移战场,他心想那付费服务确实有区别嘛,但为了避免激化矛盾,他没有说出来。他误判了局势,爱德华多这两年显得心很大,他以为他不会记得这么清楚的。

  “我还需要指出:我们有时候只是躺着,什么也不做。”

  这个爱德华多确实不太记得了,但他还是警惕地说:“是在我们做完之后吗?我总不能一直操你。”

  马克露出笑容:“是在之前。”

  爱德华多说:“那一定是极少数。”

  “但确实有。”

  爱德华多不甘落后,他苦思冥想一阵,突然想起确实有一天,他们俩是躺在一起,什么也没做,躺着躺着睡着了,睡着睡着醒了,醒了之后就散了。他努力关联着那一幕的所有细节,企图找出蛛丝马迹,但那些记忆似乎被他自己故意抹去了,只剩下很浅很暗的一些痕迹。

  马克那一副胜利的姿态刺激得他更深地挖掘下去。他开始找回了那一幕的一些字句,一些语气。

  爱德华多笃定地说:“那是因为那一天我很累。”

  马克摇摇头:“你每天、每个晚上、每一次操之前都很累。我们就是因为很累才开始的,工作压力迫使我们开始这一段关系。”

  爱德华多突然想起来了。

  那是一段枪林弹雨般的日子,爱德华多无数个城市之间飞行,他作息混乱、日夜颠倒,他在傍晚醒来,又在清晨睡下,光影闪烁的间隙里他在不同装潢风格的会议室里享受看似重要的尊重,说看似重要的话,赚看似重要的钱。突然间,存在主义袭击了爱德华多,他两眼一黑,再睁开眼时,他躺在新泽西的酒店里,马克在脱裤子。他都搞不清楚马克怎么会出现,但马克就是在脱裤子。那天他们俩都没有圈。

  爱德华多立刻就适应现状。他躺在床上说他不想当上面那个。

  马克慢吞吞地扒掉裤子,说好啊那我骑你。

  他善解人意地建议道:你可以干脆操我。

  马克被自己的裤子拌了一下。他谨慎地看着爱德华多:你怎么了?你准备自杀?你终于被你家荣誉除名了?

  爱德华多说:别那么刻板印象,被操不影响男子气概。

  马克怀疑地盯着他:你真这么想?我以为我把你的大男子主义照顾得很好。

  爱德华多受伤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以为这是你情我愿的!

  马克躺过他身边:那好吧。

  爱德华多立刻就生气了:什么叫“那好吧”?

  爱德华多从回忆中惊醒。他立即指控马克·扎克伯格的不诚实:“我们什么也没做是因为我跟你吵了一晚上!”